胡希恕经方医学
1. 《伤寒论》《金匮要略》是古代医家和广大劳动人民在与疾病斗争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而不是什么圣人贤人发明创造的。
2. 伤寒六经来自古代的八纲,仲景书本与《内经》无关。可以肯定的是,王冰编次的《素问》不等于叔和所见到的《素问》,二者相差五百年。但是,教材选用的是王冰的《素问》。
3. 年代久远、反复验证、能传下来又能传下去的方剂叫经方,经方必将永流传。有成功的方剂,必有成功的理论。成功的理论在仲景书中,而不是在书外。
4. 经方方证是拿千万人的生命换来的,经过很多年的反复验证,非常有效。现成可靠,拿来就能用,还可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5. 有人说:“古方不能治今病。”我说:“想废都废不了,想改也改不成。那麻桂剂、柴胡剂、白虎承气、青龙四逆能改吗?有,温病就改了,但要传下去很难。”有人说:“姜枣不治病。”我说:“那桂枝剂、建中汤、小柴胡、泻心剂、吴茱萸汤的姜枣能去吗?四逆汤的干姜能去吗?你可以试试看。”
6. 中医治病是辨证不辨病,这是中医的优势所在。一方可以治多病,一病可以用多方。只要辨证准确,很多诊断不明的病都可以治好。
7. 八纲辨证的核心是病位与病情不可分。《伤寒论》的架构是方证辨证,《伤寒论》没有方证是传不到今天的。
8. 我们临床主要是看内科杂病和久治不愈的病,很少讲八纲与六经。实际上,在运用经方辨证的过程中,八纲辨证和六经辨证已经尽在其中了。如果方证辨证不讲八纲与六经,那不就成了讲《中医方剂学》了吗?
9. 辨证的尖端是辨方证,有是证必用是方,做到方证相应,服之即可取效。治疗内科杂病处方用药时,只要在辨寒热虚实上不出大的偏差,就会有一定的疗效。
10. 辨方证要抓主证,主证是用药的标准。有很多机会是“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门诊的原始病和单一病很少,而合病和复杂的病多见,所以我们常用合方治疗。
11. 中医观察到的症状(证候)是表面现象的结果,不要片面取“证”,不能停留在笼统的原则上的辨证,原则不能处理一切。不是从阳虚或阴虚便开方用药。不辨八纲是不会治病的,应该全面观察,辨证要辨到具体的尖端,然后做出适应整体的治疗。
12. 古人讲的“表”趋向于上半身,不知“表里”治病就没门,临床上单独的表证是不存在的。我们临床所见到的表证,都是“变证或坏病”,见到最多的是太阳少阳合病或三阳合病,三阴合病有表证者是很少见的。
13. 治病时,治表看里,治里看表,无名热要注意利小便。表证与停水很有关系,小便自利(尿频)与小便不利(尿少)都是湿毒排不出去的信号,都应当合用利尿的药物。仲景有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方后有“小便利则愈”。再看越婢加术汤,恶风脉浮为有表证,一身悉肿为有小便不利,即“有表复有里”,表里同病,重用麻黄解表,生石膏清湿热,白术利小便而消浮肿。银翘散中竹叶必用,利小便而解表。
14. 失治者多传变,误治者多坏病。传变不拘日数,误治不管病因。临床原始病很少,要能治坏病才行。
15. (《伤寒论》)257条讲:病人无表里证,虽脉浮数并有可下证,但下后病人仍有脉数不大便,能吃为胃肠无病,此证为有血,宜抵当汤。最近附院有一位住院病人,无寒热之表证,能吃又无里证,哮喘发作严重,不咳无痰,我诊为血证,予大柴胡加生石膏汤合桂枝茯苓丸三剂而愈。
16. 少阴病提纲“脉微细,但欲寐”是对着太阳病说的,是表阴证。病发于阴,无热而恶寒,脉浮不起来而显示微细,是气血不足之虚证,受寒之后身体困倦而想卧床。虚寒体质及老年人气血不足者,受寒之后常患少阴病。
17. 厥阴病提纲“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下之利不止”是虚证,是对小柴胡汤而言。消渴是能饮,饥饿是想吃,二者均是虚。消渴是饮水自救,是缺乏营养,而不是阳明里证的渴。心中指胃脘,“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是食水不能消化。半表半里诸脏器虚弱时,常影响到胃肠,导致消化不好,气多时可上逆打嗝,故“气上撞心”。此证为虚极,但不是里证,如果因心中疼热而误用下法,必引邪入里则“下之利不止”。如既见呕又见复利而不愈者,恐怕会得“除中”证。
伤寒六经病,只有厥阴病有“除中”一证,警示不能用黄芩汤(下法)除其热,否则必死无疑。“除中”证与厥阴病提纲“下之利不止”的病机相符,说明厥阴病的病位不在“里”。“吐。”一证是因为古代多用旱厕,无固定场地,吃东西多不洗手,故虫症多发,是厥阴病的诱发因素之一。
18. 现在一般医家都看不见少阳病,而实际上少阳病是客观存在的,必须用柴胡剂治之。
19. 寒重不但要温阳散寒,而且还要利水,如真武汤用茯苓、白术。血虚不但要用强壮性的补血药,还要同时使用健脾除湿的茯苓、白术、泽泻,如当归芍药散。
20. 里有热,解表要加生石膏。里有寒,解表要加附子。真正的温热病,只用银翘散不行,必须加生石膏,此证我们用麻杏石甘汤,效果很好。
21. 仲景立法:津越伤越要用健胃药。仲景用大补滋阴之品,都要加用甘温养胃药,如炙甘草汤用生地黄、阿胶,要加参、草、姜、枣。
22. 病在一时之间,可攻可补者先补之;病在一时之间,可汗可补者先补之。当然,也有“急下存阴”者和“先表后里”者。
23. 我们讲的气化,就是新陈代谢的机能。拿《内经》的运气学说来讲“伤寒六经”的辨证论治,既难讲又难懂,临床也没法运用。
24. 处方用药不能姑息剂量。因用药剂量不准而无效,再改方换药则延误治疗的最佳时机。仲景的服药法非常讲究。古人多数是一日一剂,分二次服。散剂多一日一次服。
25. 用西药多而杂时,常常会蒙蔽临床证情,不利于我们观察实情和辨证治疗,此时最好把西药停下来。
26. 治疗失眠,不可专用镇静安神药,我常用化饮、祛痰、消食之法而获效。
27. 治疗精神病应该注意观察,是否有瘀血、大实大热、水湿。
28. 治疗腹胀用气分药不愈,常配用利水药,如半夏厚朴汤合用五苓散。
29. 顽固性咳嗽可用苓甘五味姜辛夏仁汤,有热加生石膏,嗓子痛加桔梗,痰多加贝母,上气逆气加枇杷叶。
30. 感冒服药不愈者,或感冒余邪未清,不欲饮食,有舌苔者,可用小柴胡加生石膏解热健胃,非常好使,若腹胀咳嗽加橘皮、杏仁。小儿服用本方,可用成人剂量,可以只煎煮一次,日夜用小勺频服,不可一吮尽器,喝不顺利是要吐的。
31. 特别冷的表证,比麻黄汤的恶寒还要冷。如果不见项背强几几,就要否定它不是大青龙汤证的口干、口渴、烦躁,便是葛根汤证。临床葛根汤证比大青龙汤证多,葛根汤也比大青龙汤好用。
32. 汗出津少,邪盛精怯,为表证而有虚象,用桂枝汤甘温除热,精气更虚者用小建中汤。后世每遇发热即行滋阴,津液不是自外而来,甘温养胃而充其谷气,甘温鼓舞胃气,养胃生津可祛热也。《伤寒论》的要旨就是保胃气存津液。
33. 通下大便并非必守承气一法,枳实栀子豉汤加大黄同煎,攻除食积之便秘比承气汤还好用,栀子用量三至五钱,打碎入煎。顽固性的皮肤瘙痒证,多属于栀子豉汤类方。
34. 半夏泻心汤加吴茱萸,对肠胃病而有水饮者非常好使。服半夏泻心汤后,常有瞑眩反应,即腹中肠鸣,泻下很多粪水,这是水毒污秽有了出路,病之将去,不必有惊,可告诉病家,中病即止,不必尽剂。服生姜泻心汤后,常有呕吐现象,吐后一身轻快。
35. 治水肿有三法:肾源者,先病小便不利,多用越婢加术汤;肝源者,先病血分而有瘀,病在肝内而有恶血,多用茯苓导水汤,配以缓攻血的大黄䗪虫丸效佳;心源者,多见下肢浮肿,多用防己黄芪剂。
36. 肾炎水肿或有腹水,中西医各种利尿法不愈。此种病患者常无汗,我用越婢加术汤发汗利水而使尿量增多,麻黄用量四至五钱,蜜炙。最近我治附院一个15岁的住院男孩,即是明证。目的是使水从皮毛而出,进而使肾脏有机会得到代偿和修复,肾功能恢复则尿量多矣。
37. 以前医疗条件很差,阑尾炎无法手术治疗。我治过很多阑尾炎,这病要看得准,拿得稳,药量要用足,方能取效,经我治的没有一个不好。第一剂要泻出秽物粪水,有血下血,有脓下脓,大便通则热去,炎消而存津液。此后再服药就不泻了,这时要减轻用药的剂量。常用的方剂:大黄牡丹皮合大柴胡汤,大黄牡丹皮或加生薏苡仁,薏苡附子败酱散,当归芍药散。
38. 我用大柴胡合大黄牡丹皮汤治疗急慢性胰腺炎、肾结石速效,疗效肯定。此证腹部疼痛较重,或腹痛拒按,服药后不一定大便有燥屎,有时见大便薄稀,也可能是排出了无形的热及痰。
39. 我曾治一患者,主症是每天吐涎沫半桶,天天如此,用吴茱萸汤而愈。
40. 治同道之妻,体胖,用炙甘草汤不效,而改用大柴胡合桃核承气汤治愈。临床治心脏病,大多数以此法治疗,效果很快。
41. 慢性陈旧性瘀血证,常有肌肤甲错,大黄䗪虫丸很好用。三十年以前,齐同学,男,平时一只手掌红,另一只手掌白。有一天早上起床时,刚下床大叫一声,人就不行了,抱腹而坐,头上出汗多,西医打针不见效。同时心中绞痛非常厉害,脉不结代。我予大柴胡合桃核承气汤,急去买药,服之愈。此后二三十年,心绞痛再没犯过。从此,我就深信本法有良好的作用。
42. 温经汤治带下,瘀血在少腹,唇口干燥诸证。血遇寒则凝,非温不行,温以通之。本方治少腹虚寒,瘀血阻滞,月事不调,久不受孕,为妇科调经之祖方,在温补药物中应加入强壮性的祛瘀药。这次去清华大学为女学生治月经失调,一般的药物不好用时,常用此方有良效。四逆散合当归芍药散比逍遥散好用。四逆散合桂枝茯苓丸比血府逐瘀汤好用。
43. 大柴胡与桃核承气汤的合方证,或大柴胡与桂枝茯苓丸的合方证:此二合方专为里实而兼瘀血者而设。若检查患者既无表证,又无为痰为食的特征,大多属于血为患。本法治疗常常收到意外的疗效。
44. 大柴胡汤既然有阳明里实证,“郁热在里”(136)“按之心下满痛,此为实也”(《金匮要略》),多数证情必有口干舌燥或口渴之石膏证。小柴胡汤证虽然没有阳明里实证,但常常见到口苦咽干或口渴,即可加用生石膏。用量均在一两半至二两,打碎。
45. 急性肺炎用过麻杏石甘汤而病犹不解,大多适应本方证的治疗。去年我去四六六空军医院,曾治一个4岁男童。当时患儿已昏迷不醒,喘息气高,痰声如锯,状况极为险恶。该院视为病情危重,乃夜晚九时派车接我会诊。问得治疗经过,先是西医主治,嗣后重笃,方请中医治疗。西医用药我无由测知,中医数用麻杏石甘汤,病反增剧。详审患儿唇焦欲破,面色枯燥,而脉细数。因我与该中医有师生之谊,乃真言相告知:热已内陷,津液大伤,麻杏宣散最为忌禁,即予小柴胡加生石膏汤,生石膏用二两,瞩以小匙频灌,只煎一次,一夜服尽全药为度。次日该院大夫来告,患儿喘息大退,痰声消失,神识恢复,已能欲食,嗣后仍予前方一剂,遂获全治。
46. 世人每以石膏大寒,畏而不用,即用亦不尽其量,尤其对于老弱患者更是倍加戒心,其实药因证施,乃治疗之大法,医者主观反致误事。再举陈慎吾老先生的老母亲治例,以证此言。事在今年七月,陈老正在江西参加中医会议,其89岁的老母突然感冒,经孙志洁大夫约我往诊。症见头晕且痛,胸胁逆满,心烦喜呕,不欲饮食,但发热不恶寒,口干口燥,脉数苔白,纯属湿热征象,以柴胡证备,当予小柴胡汤原方加生石膏一两半(45g),服之,一剂病解。过五六日,又因食不慎,而出现心中烦,坐卧不宁,又予枳实栀子豉汤,一剂而安。又过六七日,以连进肉面食物,病复尤甚于初发。有大汗出,心烦躁,颇似虚脱景象。但舌燥苔黄,脉弦细而数,再与小柴胡加生石膏汤,连进二剂,又复痊愈。两次因食病复,家人自知警惕,多加注意,迄今甚是健康。按以89岁老人,出现石膏证确不多见。然既有此证,若不放手用之,岂能收如此之速效?
47. 1955年,曾治一脑震荡患者,更觉有趣,简介如下:西长安街人民银行许科长的岳母,因坠汽车而脑受震荡,不省人事,住北大医院治疗十余日,不效出院,嗣后接我往诊。患者沉睡似醒,呼叫不应,喂以食则食,喂以水则饮,不喂则不知要食饮,遍身检查无伤害,面色萎黄,口唇焦干,脉数弦滑,大便不见,小便赤少,当以本方重用生石膏四两(120g),连服三剂,完全恢复健康。当时,在结核病院的医务工作者问我:“石膏何以能治外伤?”我笑应之曰:“中医(指经方)辨证不辨病,只若见此证即用此药,不论什么病都是可以治愈的。若只谓石膏治外伤,则又失之远矣。”
48. 大黄牡丹皮汤乃仲景治肠痈的要方,若更加生石膏则退热,消肿止痛作用尤捷。我每依证用本方合大柴胡汤或合小柴胡汤或合四逆散治疗剧烈疼痛之肝胆疾患多验。但必须注意,若痛不剧甚,用之则少验,若不见柴胡证亦不可用柴胡方。去年曾以本方治愈四六六空军医院刘主任的急性胆囊炎,他愈后稳定,遂未复发。
49. 甘草泻心汤加生石膏治疗口疮、口腔黏膜溃疡、舌炎有奇效,屡试皆验。又治平时消化不良所致的口中异味、口臭之人,用之有效。1962年夏治一舌炎患者,男,40岁,身体尚好。唯整个舌头鲜红无苔,唇干,疼痛难忍,吃稀饭喝水都疼,有时说话都痛,多次去口腔医院,服诸药无效,已半月。我予甘草泻心汤加生石膏45g,生地黄20g,服2剂有效,再3剂而愈。后来,口腔医院来人请我去上班,我婉言谢绝了。
50. 老年人患坐骨神经痛之顽固者,通常用附子汤不能取效。改用苓姜术甘汤(肾着汤)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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